灭吧,灭吧,短命的烛!
人生无非行走的阴影、可悲的优伶
抑扬顿挫着他在舞台上的一辰
尔后再也不被听闻;人生是一则故事
是愚人口中的喧嚣妄言
述说着无物
《进击的巨人》完结了,虽然只看动画版的我还在等待最终季的第 17 集,但却已在漫天的风言风语里一窥结局。总之它确凿地完结了,以某种多少荒诞的姿态,正如我这些年的生活。
入坑是在初中,第一季的放映正中,按维基百科的记载应当是 2013 年。并不二次元的我在同学的力荐之下,于某天深夜拿着我的诺基亚 N8 手机在爱奇艺上从第一集看起,结果当晚差点没能睡上觉。渺小的人类在巨人面前的无助、宁静的生活被入侵撕碎的痛苦像是一刀抡上我的心口;艾伦落入巨人之口,随后变身巨人杀出重围的震撼更使我内心久久不能平复。
很快,《巨人》成了班上的流行话题。课间乱跑的男生是奇行种,身材矮胖的女生是 1.5 米级巨人;春游时好几个人(包括我)套着调查兵团的披风装酷;还有些「文艺青年」嗑起 CP 在晋江上写起了同人文(还是包括我)。更有趣的是,我拉着两个女同学用 Hamachi 联机玩别人用 Unity 做的砍巨人游戏,Hamachi 失效时就用 L2TP 连到我的美国 Windows VPS 上尊享 600 ms 时延,实在扭曲。
热血的《紅蓮の弓矢》陪伴了我的中二岁月。尽管真实情况早已消逝在光年之外,但仅凭回忆来看,那确实是一段畅快淋漓的时光。我在一个封闭的天地里自立为王,蔑视苍生。世间的苦难与我无关,未来如星辰般遥远。
《巨人》的第二季上演,已是 2017 年的高考前夕,然而在印象中,我是到大学才和第三季一起看的,中间恐怕隔了六年有余。一个人能在六年里经历什么?读完小学,或是更换全身细胞?我还记得再看《巨人》时常常迷茫:这个人是谁?那件事是啥?相比第一季在彼时带给我的热血与震撼,此时的《巨人》已很少勾起我的颤栗。尽管它依然优秀,但我已经没有可以用手刀切后颈闹着玩的人了——我走向了更大的世界,却也被稀释进了海。
我是在年初偶然发现最终季已经开始放映的,此时的动机只剩下了惯性。我讨厌结局,却也好奇结局,况且还没滥长如《银魂》足以让人义无反顾地弃坑。可我再次失望了,不是因为剧情,而是因为我发现自己近乎全然失去了感动,只剩下对其里猎奇场景的追寻。
粗糙的砂纸能磨去锐利的棱角,精神分裂症的前兆也包含了情感淡漠。但愿我既不属于两者之一,也不是两者兼备。
无比漫长的追番即将落幕,届时必是已知而注定的荒诞在等着荒诞的我。我曾幻想过二十出头的自己何去何从何容,却从未得到过结果;如今看来,这八年的时光出产的自己陌生、可悲而易碎,若给年少的我得见,只怕会引来一篇长歌当哭。
谈谈戾气
我不知道别人,但我一直都有戾气缠身。尽管不是在所有时刻、对所有人都有所表露,但我心里再明白不过。
这股戾气来之已久,却非亘古如一。在高中前,我的戾气是暴躁而向外的。彼时我是一名标准的愤青,被网络上的不良信息深深毒害。与老师作对、搞联名上书都是我在带头,俨然一尊学生领袖;一天能发 30 条说说,除了转载段子就是展露自我;深更半夜还爱上层楼,舞文弄墨搞点「伤痕文学」强作愁。
直到我在高中被现实狠狠地教训了一顿。曾经你唱我和的同伴渐行渐远,取而代之的是专擅刷题的卷王与经历男性更年期的班主任。戾气没有消散,而是逐渐变得内敛。虽然在骨子里我还是坚信这是世界的错,但我终于成了自己愤怒的对象。无数个痛苦的夜,不论是心理的煎熬还是生理的病痛,都让我的意志摇摇欲坠。我怀疑是 Arduino 闪烁的灯光、机房里 #FFA500 的猫和不合规 SSRI 才帮助我活了下来,我永远感激它们和他们。
大学的前两年是我初中以来戾气最少的两年,我无法归因。或许是自由兑现的快乐,或许是能力终得认可的欣喜,或者不过是一场长达两年的应激反应,但那确实是多年来最开心的时光了。在长辈的眼中,我做着我应当做的事;在我自己的生活中,我也能悠然自得地做喜欢做的事;在别人眼里,我做得竟然还算不错。
人在快乐的时候,经常会忘记 everything comes to an end。我紧接着又陷入了另一场内卷,比先前更糟的是,我的家庭也同时陷入了变故。没人能预料到一次事件能带来多么持久的后果,可以扯着数十年的往事带着历史的腥臭绕梁数百日不绝如缕。我的戾气被推向了又一个顶峰,而且直冲自己而来,偶尔溢出。
或许有的事只在夜里才好意思说。过去的一年多里,我的情绪日常崩溃。在《巨人》最终季里为数不多还能痛击我神经的,就是吉克的父母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。
包括今天,又一个被戾气环绕的日子,无形的压力如云如雾如雨如气席卷奔来。
我不想如此。我不想被戾气包围。我更不想让戾气在颦蹙间散播开来。但我也只能想不想,我的不想未必能如愿。更何况还有如正反馈循环的诅咒,无处可逃的怪圈。
谈谈原生家庭
老生常谈,大可不谈,但我还是想谈一谈。人是一种贪婪的生物,看不见自己的位置,更不会轻易满足。其实我的原生家庭算不上差,但我还是会时常羡慕:如果能那样就好了、可惜我不是跟他一样。我不打算详谈自己的家庭(暂且预留到我 60 岁的回忆录吧),只是宽泛地聊聊罢了。
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,大体在三个方面。第一乃是基因,几乎不能以人力改变,可以全方位地影响从心理到生理的每个角落。严重的如《豪斯医生》里的十三号,从出生便已注定若非早逝,迟早会被亨丁顿舞蹈症缠身;我虽可能不至如此,但邪恶的基因业已将我送进手术室四次,说不定哪天还会惹我头发掉光——嘻嘻——没办法,这是出生的原罪。
再者,就是行为习惯的影响。年幼的儿童模仿学习的主要对象就是家长,而在他们大脑初始化过程中形成的思维很容易被内化,在日后难以察觉,更别提改变。就好比前几天被问到为什么四川人喜欢吃辣椒,我正想回答「因为四川湿气重」,突然觉得不对劲:「湿气」不是我向来嗤之以鼻的中医理论吗,为什么差点脱口而出了呢?过了会才想起,是家里从小给我这么说的。所谓「思想钢印」就是如此,遇到固定的某条命题就立即判定是真或假,完全不考虑与理性或是持有的其他信念兼容与否。
最后,就是家庭条件了。物质条件大概率决定了子女在人生的起点能接触怎样的外部世界,这是残酷的现实。这些外部世界的行为习惯与家长的互补,共同形成人类幼体的外部世界。原始人梦不到飞机,接触世界有限的儿童也只能在这样的环境里采摘思维的原料。现在的孩子有机会从网络、书籍获取更多样的信息,但原生家庭依然是我眼中的决定性因素。
即使不谈基因病等无解因素,摆脱原生家庭依然困难重重,尤其是经济独立之前。拿人手短,吃人嘴软,而大部分人在翅膀硬之前,思维框架就已经大体定型了。即使在独立之后希望有所改变,那也不是单方面能一锤定音的。亲情关系里的软肋太多了,第一句断绝关系,第二句上吊自尽,没点刘邦的坚毅还真没戏。君不见那么多囿于父母意志而考公、读研的,转行、回老家的,或者担忧父母而形婚的,多少人间悲剧啊。
说句不孝的话,像孙悟空一样从石头里蹦出来挺好的。可惜没人能是,所以终究是一句无意义的口嗨,该背的重担还是无处可逃。
谈谈未来
我一向是个对未来没什么计划的人,而且也深信越长久、越事无巨细的计划,越不可能兑现。而且平日里即使有什么计划或是信念,我也随时可能改变。但我现在似乎确实需要一点坚定的方向了——暂且先定为戾气的无害化处理吧。
戾气是个坏东西,害人害己。若是夜半戾气上头,对自我的仇恨如黄河之水天上来,直挂云帆济沧海;如果是白天,那就对越亲近的人越重拳出击,然后又可以进入前半圈的循环。白天为晚上蓄积素材,晚上给白天预备子弹,实现完美闭环。
打破这一闭环的抓手在何方?当然是白天儒雅随和,与人为善;晚上早睡早起,纠正生物钟的紊乱……
玩笑。其实我还没想好。但我确实需要朝这个方向迈进了。所谓 996 最摧残人的一点,不是克扣加班费,本质也不是缺乏休息——毕竟在自主学习上了头时,是既没有钱也不在意休息的。它的恶毒之处在于榨干了人自主探索、内省一些更深层次事物的时间。困在 996 中,工作技能或许会愈发熟练,但对生活的思考、对理性的探求、对美好的感知却荡然无存了。我宁愿用一千行代码去交换形而上学的思辨,用内核钩子的实现技巧去支付概率学的反直觉趣味。
我该庆幸自己比 996 好点,或许还该再多摸点水生生物,或许这样我才能找到法子,摆脱自己都厌恶的自己。沉疴固在,曦光不改。
同受原生家庭负面影响,如何摆脱原生家庭影响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
跟心理咨询师聊过很多次,咨询师老人家给我的建议是多留心,从觉察开始,意思差不多是“突然觉得不对劲”的那一刻,改变就已经开始发生了
摆脱原生家庭确实困难重重,但即使困难重重我们还是在努力
我倒是从没寻求过专业人士的帮助,可能是因为有个不咋靠谱的亲戚是精神科医师吧,总是下意识地比较抗拒这类角色。最艰难的时刻都是靠自己吃药(危险)和朋友陪伴度过来的。
摆脱原生家庭负面影响最难的在于,一个人既无法改变原生家庭,也几乎不可能完全与之脱离,甚至敞开了谈一谈都是难事。于是意识到自己家庭有问题,反而会带来另一种痛苦,一种囿于命运的无妄之灾的无助。即使改变了自己,却无法避免继续与勾连着曾经的人碰撞,也许还会更加格格不入。
其实心理上的坎我也迈得差不多了,家里的人并非不爱我,只是一些时代的因素和命运的捉弄让我心中总有几处隐隐作痛。当然迈不过去的也有,我基因里指不定还有几个定时炸弹呢😅
不过现在看开了,当前的快乐比飘渺的未来更加重要。而且反正也不可能要孩子,能清除垃圾基因我还挺高兴的。
好喜欢晴晴的文字
一直喜欢
从入学到现在